不能再活下去了

救護車送來喘到不行的老先生，救護人員交班救護地點在公寓一樓半，隨後跟來一位跛行的老太太。

老先生躺在病床上費力的呼吸者，舊病歷記載着：慢性肺阻塞疾病、心衰竭、高血壓、糖尿病、腎衰竭…。大概所有的慢性疾病都在他身上了，這樣還能活到八十多歲，真是台灣醫療奇蹟的活見證。

治療中我對救護地點有點好奇，問老太太為什麼是在公寓一樓半等救護？老太太說他們住公寓二樓，每天光是從一樓爬到二樓就要花上半小時以上，喘了就停下來休息，好一點再繼續爬回家。那天，爬到半層樓時，老先生就喘到不行了，老太太只好求救。

老太太咕噥着，「不能再活下去了，實在不能再活下去了！」

台灣有多少老人是像這樣沒有生活品質的活著。樓上的安養中心裡，充斥着臥床攣縮、早已失去最本能的生理機能，靠鼻管進食，靠尿管解尿，維持生命徵象的假象。這些人或許曾經意氣風發，或許曾經人生輝煌，如今只剩下一雙空洞的眼神，你根本不知道他的靈魂是否還在軀殼內，呼喚他他是否還聽得見，是否還記得自己叫什麼名字？可是，他們還有血壓心跳，國家還是給他們健保卡，無止盡的預支下一代的健康債，沒人敢說出殘酷的真相：「不能再活下去了！」

小醫院要這個科沒那個科的，上次老先生也是因為這樣後來被我轉到另一家醫學中心。「你知道我們沒有心臟科…怎麼不請救護車直接送去平時治療的醫學中心？」終於可以拿下氧氣罩說話的老先生：「住院的時候有藥物，是比較不那麼喘，但是出院回家後沒多久還是這樣。」老太太還是在一旁咕噥着：「不能再活下去了…。我們打算在這裡好一點就回家了。」

儘管心酸，我還是很殘酷地請他們簽下自動出院同意書，希望他們今晚，能夠順利回家；更願他們早日解脫，回到永遠的家。